特別喜歡深水埗的街市，喜歡它的人情味和「全港最平」的招牌。喜歡聽賣菜阿姐帶口音的廣東話，更喜歡為了新鮮又便宜的蔬菜水果，和精明的阿姐「鬥智鬥勇」的感覺。

 

　　最初，我都在早上買菜。嘗試講價，但效果都不好。我問「可唔可以再平啲」，阿姐一邊哭訴做生意多辛苦多不容易，一邊描述這蔬菜水果多新鮮多「靚仔」，把我治得服服貼貼的，似乎再講價就是我不懂事了。

　　

　　作為買家，我從自己的利益出發，希望能以最便宜的價格買到想要的產品，渴望一種「買到就是賺到」的滿足感。

 

　　買的不如賣的精。阿姐可不想平白無故就少了收入。畢竟阿姐作為賣家有着最終定價的權力。阿姐把菜裝進袋子，承了重。說多少，照給就完了，不得不妥協。精，和妥協相輔相成。精碰上精，拗不過，也不得不妥協。

 

　　賣場如此，職場也如此。僱主希望給盡量低的薪水，請到幹活麻利的職員。而應聘者希望工作輕輕鬆鬆，又能獲得盡量多的薪金福利。但畢竟公司裏老闆最大，雖然薪水有得空間商量，最後也得老闆同意了才行。精的背後是妥協。

　　

　　如果物質一些，情場也說得通。感情中的矛盾難以避免。在誰對誰錯的問題上，終將有人主動退讓一步，或是兩人各退一步。精的背後還是妥協。

 

　　然而，這種妥協不是無底洞。它也有着一定的底線。在街市，我們稱它「市場價」，無形的手從我錢包裏掏出的面額，在各個菜舖都說得過去；在職場，我們稱它「最低工資」，老闆再精也不得不妥協於法律規定；在情場，我們就稱它為「愛」吧，雖然難以量化，但如果妥協到最後，發現彼此不夠愛，那不如散了。

 

　　直到有一次，在傍晚時分來到了深水埗，被那一片熱鬧的買賣光景和阿姐隨手改價的隨性震驚。為甚麼我之前要在天還亮的時候來？於是之後，我也學精了，每次都趕在傍晚六點左右到達深水埗街市。「嚟喇喂！」差不多從六點半開始，菜價不斷下降。昆明菜心從10港元1斤，到10港元2斤，再到10港元3斤。也有些菜鋪阿姐憑着手感，把不同的菜裝到同樣大小的籃子當中。一開始，10港元可以買到3籃菜。七點，4籃菜。七點半，5籃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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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為甚麼這麼實惠？

　　因為夜幕降臨，阿姐很快就要收工。然而那一箱箱菜放到明天，或許就爛了。
 

　　阿姐看到了沉沒成本，即一早進貨時支付的錢。就算阿姐苦惱今天進了太多菜，購菜的錢也已經一去不復返了。所以當天色漸暗，許多人家已經在煮晚飯，但有些街坊還在街市徘徊時，便宜些把菜賣出去，肯定好過最後賣不出去。與其說阿姐妥協於黃昏，妥協於迫近的收工，因而降低了價格，不如說阿姐精明地看到了供大於求的市場現狀，適時放手，及時止損。　

　　還有一層妥協背後的精。
 

　　阿姐賣的菜基本都來自內地［1］。來自內地的菜分為直銷菜和批發菜，但阿姐們普遍更鍾意直銷菜，因為沒有批發商抽成，於是她們在定價上也有更多空間［2］。

 

　　直銷菜，批發菜，長得都一樣。既然如此，阿姐們為甚麼不跟着批發菜的價格，賣得貴一些，反而為了吸引顧客，妥協了菜價？

　　這背後，是薄利多銷的策略。以極低的價格吸引顧客，從超市走出來，走進街市，大量購買阿姐們的直銷菜。雖便宜，但是銷量大，不僅夠回本，一天下來，不知能賺多少呢。妥協價格的背後，是阿姐精明的營銷手段。
 

　　阿姐應該沒學過這些專業理論，可能也沒聽過宏觀調控、供求平衡這些專有名詞。賣菜的點滴技巧都來自生活經驗。經濟學這門藝術，源於生活，高於生活。學了那麼多聽起來很高端的名詞和理論，也由不得我在街市一次次心甘情願落入阿姐的精明「圈套」。
 

　　一時間，精和妥協似乎融為一體。我精，阿姐也精，但我不得不妥協於阿姐的不二價。有時，看似阿姐妥協了價格，背後卻是沉沒成本和薄利多銷的秘密。
　　

　　說到底，買賣之間，我們都希望心裏舒服。
　　

　　我是，為了消費者剩餘，那種「賺到了」的感覺。
 

　　阿姐都係，為咗賣曬菜，唔蝕本，重有錢賺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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［１］根據食物及衛生局數據，香港九成多蔬菜進口自中國內地。

［２］香港直銷商與中國內地農場合作，每日約以政府批發價的一半承包農場出品的菜，並在運輸後直接售賣，即為直銷。蔬菜統營處總經理歐家傑在接受《大公報》採訪時表示，直銷菜大約佔香港蔬菜市場的百分之六十。但是直銷菜也面臨監管不到位的問題。香港入口蔬菜批發商會會長袁昌在接受《明報》採訪時表示，直銷菜無需接受批發市場抽檢，因此如果在進口時也沒受到抽檢，便能直接進入市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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參考文獻

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食物及衛生局：〈本港食物供應的常見問題〉，2019年5月9日，　　　　https://www.fhb.gov.hk/download/press_and_publications/otherinfo/110318_food_supply_faq/c_food_supply_faq.pdf，最後瀏覽日期2022年3月21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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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恩卓、文澔：〈兩大直銷菜店密密掃舖擴充〉，《大公報》，2021年5月13日。

 

明報專訊：〈內地菜四成直銷業界質疑乏監管「過關匆匆不經批發少一層抽檢」〉，《明報》，2017年11月14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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評審評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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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該文屬於感悟式議論文。作者從日常買菜中悟出人生的大道理「精的背後是妥協」，並指出，賣場如此，職場也如此，情場上也說得通，都要適時放手，及時止損，同時明確了妥協不是無底洞，它也有着一定的底線。作者在後半部分又通過自己買菜時間點的變化，悟到妥協背後的精，再加上理論分析，作者認為精和妥協融為一體。該文的觀點明確，感受細膩，只是個別段落和句子呈現為記敘文的表述，應當是轉述性文字，而非描述性。另外從作者的分析邏輯來看，題目是否改為「是妥協，也是精」更好呢？ 

​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周潔茹女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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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獎感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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​　　有詩和遠方，但生活說到底，也不過柴米油鹽醬醋茶。疫情下的深水埗，15塊的燒味飯漲到20，執笠的老店不在少數，而不變的是阿姐的熱情和街坊的幫襯。感謝評審的肯定和陳寧老師的指導。香港有都市氣息，更有接地氣的人情味。